1921年的冬天,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记者约瑟夫·比奇来到重庆,站在朝天门的江边码头上,这个美国人拿这座东方城市和纽约相比较,“由于地势局限,重庆与纽约一样不可能向四周进行开放式拓展”,“但是正是由于人口繁茂,重庆的人均购买力超过了中国许多大城市……英法德日美纷纷争夺在重庆的贸易权利”。
约瑟夫·比奇发表这篇文章的时间,离重庆1891年开埠,已经整整30年。
当时的重庆早已被划为通商口岸,长江使它成为远东地区的重要贸易枢纽。黄金水道的舟楫之利带来了医药、香烟、五金等等,而重庆向外输出的货物主要是一些猪鬃、皮革、丝绸、绉纱和缎子等土特产。
又过了20年,在1942年的9月,费正清到了重庆,他的使命是在这个城市主持美国新闻处的工作。当他从飞机上俯瞰这座已经遭遇过数次战火洗礼的国民党政府战时“陪都时,他这么描绘到:就像一个个的破盒子堆成的垃圾堆。
这是1940年代的重庆,整整5000万的沦陷区难民扶老携幼,离乡背井朝着以重庆为中心的抗日大后方转移。西方记者惊叹,这是自游牧时代以来最大规模的人类迁徙。
又过了60年,重庆经历了风云变幻:四川省辖市-计划单列市-中央直辖市。
现在,在重庆十年直辖之际,这个城市流行的关键词是:火锅、美女、暗战和红岩精神。
从事陪都文化、中俄关系史、中美关系史以及新儒学“研究”的学者王康说:十年直辖,重庆最需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文化反思。现在,我们需要重新领悟这座城市可以承担而且必须承担的新的历史使命。
2007年5月21日,本报记者在重庆采访了王康。
《21世纪》:重庆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城市?在今天它该如何重提文化重建的课题?
王康:应该紧紧扣住“命运”这个词来解读重庆的城市性格。
重庆有着悲剧性浪漫的性格,它有悲壮的美感。它是战争移民之都,不是性格决定命运,而是命运决定和塑造了它的性格。
抗战八年,重庆挺住了,抗战给这个城市签订了一个契约,从此这个城市开始不再平庸,否则,重庆也就是一个水码头。偏离了这一点,我们从其他任何的角度去解读重庆,都不能准确地把握这座城市的文化性格。
《21世纪》:在直辖十年之际,我们说要文化重建,那么我们在今天该如何看待这种重庆文化的重要特质?
王康:文化离不开历史,我们一定要把历史放在文化的前面,历史是河床,文化是河床上流淌的河流。
这个城市始终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城市。现在的中华民族又一次面临着一个整体性的、全民族的共同的命运,就是国家统一和复兴。如果我们这样认识,那么从文化上有很多事情可以做,重庆就可以把自己和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从而寻找到自己的新的历史定位。
《21世纪》:具体的建议是什么?王康:比如我们在重庆的江北,做几十米至一百米的一个凯旋门式的深浮雕,表现张书?先生当年抗战的时候所作的《百鸽图》。
全球化的时代,战争与和平是永恒的主题,又如,“重庆大轰炸”的广场。我们可以使它成为一个祈祷和平、反对战争的真正的广场,它可以成为整个西部最耀眼的景点。
诸如此类,我们可以有很多作为。
为什么重庆作为中央在西部唯一的直辖市,为什么事关中华民族命运的三峡选择了重庆,为什么中央投入了这么大的财力建设这个城市?重庆的崇山峻岭、大江奔涌显然极具雄性的元素,但是它必须走出去,它要作为一个历史的主角,大开大阖,无论悲喜剧,它注定不甘平庸。从这个意义上说,重庆等待的是一个英雄式的、史诗式的命运。
《21世纪》:民间层面可以做哪些工作?王康:找到了文化的主线,我们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比如说在北碚建立真正的“抗战文化街”等等,每个五年,每个十年可以在重庆召开一次大型的国际学术会议。这个城市缺乏若干座精神堡垒,缺乏历史性的、唯一性的、标志性的东西。
又比如,重庆和川东是新儒家的重镇,像唐君毅等人的代表作都是在重庆完成的。我们完全可以在重庆召开全球范围内的新儒家的学习研讨会。重庆在中国的文艺复兴和中国的统一过程中,理应发挥很重要的作用。也许有人拒绝崇高,但是重庆需要拒绝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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