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电影人之陆川：中国需要我这样的导演

焦点电影人：陆川

　　前言：

　　【陆川说：若你把这句话单独写出去，一定又会有人指着我的鼻子骂——真不要脸！】

　　他可能是所谓的“第六代导演”里，最容易站在大众舆论风口浪尖的那位了，在这一点上，陆川可以和他的第五代前辈们比肩而立。在很多人眼中，他是才华的代名词，从影以来的四部作品：《寻枪》《可可西里》《南京！南京》《王的盛宴》，一部比一部有动静；但在另外一部分人眼中，他是麻烦的代名词：投资超支了！剧组超期了！审查可能又出问题了……也有可能是，又在某个场合/某个新闻事件上，做了某个不太合适的表态。

　　从《南京！南京》开始，他有时候会被扣上“价值观不正确”的大帽子：似乎总想在作品表达点超越大众认知的东西，或许是一种历史观，或许是一种人性论，难免有那么点撒野和挑衅的味道。我说你是想做大师吧，他真的一反常态地思考了一会儿（事实上，他是媒体公认的，懂怎么跟媒体打交道的导演，对一个问题的反应基本不超过5秒）：“这是个隐蔽的愿望……但四部戏下来，大师的梦，我越来越放到边上了。”

　　这句可能被骂“不要脸”的对话语境是，李安近期接受国内媒体采访时，少有的说了一句“我觉得我值得几千万甚至过亿的投资”，我问陆川值多少，陆川皱了皱眉：我还不能像李安导演这样有底气，但我是中国电影需要的一个导演，这个我坚信。

　　“别用政治去杀害一个电影”

　　搜狐电影：你怎么看《王的盛宴》上映前后的诸多声音？包括影射论。

　　陆川：这是真可怕的事情。这种过分解读有点像杀害电影的路子，不希望它在这个档期存在。因为它出现得很蹊跷，没有看过片子，有备而来，而且是匿名的，突然在各网站开始在推。我想呼吁一个事情，我希望市场的事情留在市场的范围内去做，而不要动用政治，因为利用中国的特殊国情，用政治去杀害一个电影，我觉得这是不太好的事情。

　　搜狐电影：这是否你在拍摄这部电影时，最大的心理负担？

　　陆川：拍的时候没有想过度解读的事情。整个拍摄过程，找寻新意和深意的过程很艰苦，特别艰苦。我觉得甚至是绝望的。你经常发现，这段有人拍过了，耳熟能详了。

　　搜狐电影：你觉得审查时把什么毙掉了，就等于这部电影的核心没了？

　　陆川：这个电影真的认认真真在去讲历史，去讲那个时代，2000年前那个时代。我觉得坦率的说有些台词，或者有些东西，我觉得不是那么重要的，有，我很开心，如果没有，你只要让我这个故事在就OK了，这就是我的心态，这个故事在，这个灵魂就在。《南京!南京!》是这样，《可可西里》也是这样。

　　搜狐电影：你提到了《南京！南京》，你知道，这部电影同样带来了很多类似的争议。

　　陆川：我已经很成熟了。所有这些争议只是给我一笔财富吧。我每次受到批评的时候，我都会想，每年中国四五百部电影，大多数电影观众连名字都不知道，有些电影大家知道名字，连看都不会看，但是我的电影就会被挂在那儿去批评。就像一个课堂上有这么多学生，只有你的作业被老师拧起来骂了，指责很长时间——我觉得你是一个有特殊领悟的学生，总是获得特殊照顾的人，所以我感谢这些批评吧，只是我希望批评归批评，但是不要导致某些管理部门害怕了，就把电影弄下去，那就会在电影行业树立一个特别不好的风气。希望给我们一点点空间，让我们活两天。

　　“我是刘邦，电影是我的鸿门宴”

　　搜狐电影：很多人说《王的盛宴》像黑泽明的《乱》，叙事手法和精神内核。

　　陆川：我很喜欢黑泽明，这是显然的。但在我们筹备之前，没有再去看一遍黑泽明导演的电影，是怕受影响。我觉得可能是触及到了同一个方向上，探究到了同一个方向上，就像你进了同一片沼泽，所以你感受到同样的绝望。

　　搜狐电影：为什么要拍这个题材？想表达什么？推崇刘邦屌丝的逆袭？

　　陆川：屌丝联合技术男把高富帅杀了，为了稳固自己上市的收益又把技术男给杀了，像这么一个案例，因为是被史记高挂在竿头，就成为长江商学院最成功的案例，被后来的君主不断的重复、不断的学习、膜拜、复制，成为影响我们中国人权利游戏的法则。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选取这一段，去拍这个事儿，因为我们觉得这个事儿应该终结了。我绝对不是去推崇，这个事儿就要赤裸裸曝露出来，告诉大家在中国这个事儿应该终结了。以我的个性，要想拍那一组人（指传闻中的影射对象），我会在我有生之年专门拍那一组人，我不会藏着掖着那么着，因为刘邦才是真正我想拍的，因为他是始作俑者，他是真正的、我想拍的人。

　　搜狐电影：很多人认为陆川就是刘邦的心态。

　　陆川：我觉得我是韩信，但剧组的人觉得我是刘邦，后来想想这很正常，在现代，几乎每一个男人，要活下来，都要成为刘邦，刘邦其实是你必须成就的一个人。因为你要活下来，你要为生存而挣扎，你必须去面对很多很多事儿。你可能内心是一个技术宅、是一个韩信，但是慢慢的，社会会把你打磨成一个要处理很多很多事情的一个人。

　　搜狐电影：刘邦最后说，我的一生都是鸿门宴，危机四伏，陆川的鸿门宴呢？

　　陆川：这是我对电影人生的一个看法，说给自己听的。好象每一部电影都是你的机遇，也可能是你的滑铁卢，但是你开启每一部电影的时候都不知道它的结果，其实电影导演那种焦虑是终身的，真的是终身的。我没有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我一直梦想我要拍电影。我拍了第一部电影以后都会好了，后来拍了第一部电影，你会觉得那一部电影还不够好，你还要拍，这一生，一步一步，直到你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原来我们受到的历史教育是错的”

　　搜狐电影：我觉得《王的盛宴》很有煽动力。我们甚至在想，如果我们是12、3岁的孩子，也许看了“萧何让重新写鸿门宴”那段后，以往的历史观价值观可能就颠覆了。

　　陆川：这是让我特别感动的一句话。大家都说为什么做这个电影，我是在30多岁的时候，我经历了这次改变。为了准备《南京!南京!》，我把搜集到的从辛亥革命开始后的各种史书全部看了一遍，我突然惊恐地发现，原来我受的历史教育是错误的，或者说至少它不太准确，很多结论性的东西是不对的。当那些一桩桩数据摆在你面前的时候，由不得你不信，对自己来说就是二次教育。你知道拍这个电影，说到底我希望能够让更多的人不用再走这么一次弯路，能够很清晰的，我们很想做这个事儿，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得够长？

　　搜狐电影：里面还提到了各种人的各种价值观。有时候我在想，陆川这是要做青年人的精神导师吗？

　　陆川：如果有很多人在这次上映之后跟我说我们看了这部电影，我们又重看了历史，我们有新的想法，这是让我最满足的事情。不想说我要教谁什么东西，因为电影实际上一直在教我，我只要坚持我的电影就够了。

　　搜狐电影：什么对于你而言，就像刘邦进了秦王宫，埋下了称王的欲望种子？

　　陆川：就我进了电影学院，真的真的，我进了电影学院，我的天啊！除了政治和英语，我其他的专业课没有一堂课是翘课的，特别辛苦，就跟刘邦进秦王宫一模一样的。在北京做宣传我真的很煎熬。但每次只要一出发去外景地，我就觉得很开心。

　　“心里拿冯小刚做榜样 电影不能证明我的品格吗？”

　　搜狐电影：你是让投资方和演员很头疼的人。

　　陆川：其实很多故事是讲给媒体的，如果我真的让投资方头疼的人，我就不会找到人投资了。我相信在这个行业，我这么做电影还是会赢得投资方的信任。

　　搜狐电影：我特别喜欢李安一句话，李安说我值过亿的投资。

　　陆川：我还不能像李安导演那么去说这句话，但是我是中国电影需要的一个导演，这个我坚信。有我这样一个导演，有我这些作品，中国电影会增加一份份量吧。

　　搜狐电影：我看《王的盛宴》，说实话，前半部分，稍微有一点笑场。

　　陆川：我明白。我觉得这一部电影，能让观众看出我的问题和我的优点，我自己很清楚是这样的。它不像《南京!南京!》，如果认同它的世界观，就觉得很完善，你不认同就全不认同了，包括《可可西里》也是这样，但是这部电影能看出陆川作为一个导演，他有空间去提高的，所以我觉得作为我青春期最后一部电影，我觉得挺好的，真的觉得挺好的。我自己也会觉得自己会知道自己要去提高什么东西。我心里真有一张表，这些戏我是想重拍的。

　　搜狐电影：你知道很多人对你的评价是两极化的。

　　陆川：我一直拿一个人去做自己的榜样：冯小刚。小刚，我记得他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中国的电影节金鸡百花都不让他去，媒体对他态度特别恶劣。他为中国商业电影创造了很多东西，但是媒体一直对他关系特别紧张，很多人跳出来说小刚坏话，讲他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但是他一直在拍。所有人没有注意到他一点，小刚每年都在拍戏，拍戏，走到今天，我觉得他现在配得上德高望重四个字。

　　可能作为一个电影人，你在前面跑得快的话，这就是你的代价。好在都是背后中枪，如果哪一天在前面中枪的话，说明我已经落后于这个时代了，所以没关系。十二年了，我拍了四部电影，电影还不能证明我是谁吗？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一个证明，你需要知道我下班之后是什么样，或者我在床上是什么样，我觉得这都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我说十二年我拍了四部电影，电影证明我的品格，这就够了，我是做电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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