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阳历三月,天气便渐渐地暖和起来,北方的春天总是懒惰的很,便是灿烂的阳光让雪地融开,寒气又会在深夜的黑暗里,悄悄地把融化了的水又复始冻结起来,似乎一个在甜梦深处被忽然唤醒的人,不情愿地扭捏。走在春天的北方里,颜色还是单调些,可我还是想起了童年时的齐鲁之地,想起满院憋脸儿红紫的杏花苞儿,想起瓦楞上渐起苔藓的湿润,想起沿河边齐眉儿般的鹅黄柳丝。
又是在春天里赶往江南,窗外一片雪白,春天的北方雪像是被柔软的歌唱迷醉了一样,轻软的就象棉糖,树木上粘粘的落上厚重的一层,下着雪的天气一点也不寒冷,雪只是在那些高的地方保持着衿持的风雅姿态,在汽车驶过的驳油路,雪就象是被魔幻了一样瞬间就被黑色的路面溶解了,如绵软的糖溶在舌尖上,春天的雪是糖一样的,落在春天的舌尖上。
春天赶往江南,心里一直塞满了渴望,那些曾经的向往在孩童时候印在时间的墙壁上,小桥流水,梅花柳丝,油菜花黄灿灿的涂满田野,江南总是与我的有一种牵扯不断的联系,也许我在诗词里走的太远,那些根植在我梦里的彩色,是蜡染在我心里的兰花布,是釉彩了我生命的青花瓷,是月笼夜泊的情结,是兰花般在净水中开放的灵性,烟花了无限柳暗花明的三月啊。有多少漫过张继的寒寺钟声。
来上海已经有算起来三次了心里装满足了那些繁华,对那里的繁华有了不同的感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中间有个周庄,周庄因水而灵气,因水而秀美,水滋润着周庄,丰富着周庄,水是周庄的魂,小巷深弄,水曲波诡,人家枕河,镂窗纹瓦,江南的韵味让周庄占了个尽,我选中了周庄。
漆色的格子窗外透过朦胧的光,一只鸟儿在枝头上像一个得了喜事的婆娘叽叽喳喳欢喜个不停。柳条儿静静的一根根各想各的心思,阁楼边的瓦片鱼鳞般伸延到邻家的房檐下,那里有两三面突然而起,斑驳的女儿墙,从墙的边上可以看到鱼塘岸边的几只晾晒着网的鱼船,屋檐下河水穿过一座石桥,石桥的石隙里有几株枸棘,慵慵的垂向水面,细碎的水声从河里传过来,是早起的村民摇橹的声音,沿石栏杆的甬道,生火的炉具浓浓的烟雾弥漫在河岸的柳树上,周庄的早晨就这样的苏醒过来了。
初识周庄便从张艺谋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影片里知道了周庄,那些流动的画卷小桥流水人家,画船蜡染,竹编坊里低头编筐笼的男子,清晨里清扫石阶的老人,聚集在茶肆里喝茶看报纸的人们,集市里的贸易,水果蔬菜,稻米,杂粮,蜡染的土布,鱼,做饭的饮烟,制茶,缝纫,木工,铁匠,…很小的古镇丰饶繁杂。
江南如画,周庄真的就如梦了,沿着银子浜的河面,静静的泊着几只小船,九百年的古镇靠在有石栏杆的河岸上,智慧,庄重,深厚而淡定。去往双桥的弄子窄小,两边深暗的窗棱大多用厚重的木板挡护起来,高高的屋檐上瓦片上印制着许多不尽一样的花边,但大多是于寿字,吉字,福字还有喜字有关。来古镇的人很多,许多人定是要看一看双桥。
双桥对于周庄人来说是一首最激情的华章,美籍华人画家陈逸飞一幅故乡的桥,情迷了全世界,现在从某种意义上周庄早已成了中国人的故乡,精神的家园了。双桥由一座石拱桥…世德桥,和一座石梁桥永安桥组成的,清澈的银子浜河和南北市河交往在一起,汇成十字形状,桥面一横一竖,桥洞一方一圆,听导游们讲,样子就象古代时的钥匙,所以也叫钥匙桥,多么好的喻示,时间衬托了多少美好的往事,人们从春到冬,来往在桥上,光线透析在晨昏之中,这种优美无法自知,钥匙和锁就是锁住一种宁静和淡泊。
坐在桥畔的长条石上,看着宁静笃定的粉墙黛瓦下的村庄,努力的想透过嘈杂的表面深入他的内核,对于我一个匆忙的旅人,没有比认真的体味曾经的,现在的,他们与传统,精神,灵性,神圣的链接更重要,各种各样的宗教,道,佛,基督,在周庄各种力量还是那么清晰的延续着,关系相互交织,依然紧密,虽然时代的变迁,把一个曾经被上海人看作乡下的粗劣地方,生生地像一只刚刚发现的青花瓷瓶,他的作用不在是作为粉饰,而更多的是展示一个丰厚古老的文化支撑下的精神世界,能够和自己的心神,和自己的祖先,最主要的是传统上的文化血脉根联,不会被断裂,不会被剥夺和变异,并自豪感中找到认同。
迷楼,位于贞丰桥畔,建于清光绪年间,原名德记酒楼,主人善于烹饪,掌勺开了这家酒店,夫妻年过四十方得千金,唤名阿金,阿金稍长就婀娜成一枝出水芙蓉。在水乡里群芳独领,父母宠爱,不曾缠足,大脚西施便不竟而走,求婚者拥塞河段,夫妻不舍女儿远嫁,小楼藏娇,膝下添欢当垆劝酒,生意竟是红火。
其实周庄更为重要的是商埠之地,水路发达,贞丰桥正好占据要道水陆交汇之处,附近商埔毗连,贾客云集,酒店筑在小桥流水之上,窗含尽是画意,把酒临窗,波光皓月,舟楫往来,飞燕呢喃轩檐,鸬鹚搏鱼,钓竿悬丝。佳肴美眉,正是迷人之处。这便是迷楼的出处吧…(哈,提副对联哈)
迷人华埠分窗卷,
恋河珠帘不上钩。
三毛客栈临水的格子窗微微的开着,透过格子的孔可以看到河水粼粼的光,画船不时的划过,左边有一架木梯通楼上的阁楼。阁楼上一定是个很敞亮的地方,因为有大片的阳光从楼上泻下来了,靠窗的地方有两排雕花的木椅,是那种很古的式样,我认识寄寒先生就在临窗的坐椅上,因为有格子窗的缘故,先生的脸被光格成暗白的影。鼻梁上镜片被河水泛些光在上面。先生朗键,眉宇宽亮,头发有些稀疏,吧台里放着先生已出版的散文集,辉煌的罗列在一起,扉页上就已经知道了那里面都是关于周庄的故事的,静静的望着来往的人们。
我们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寒喧,一些不着边的话题,先生没有讲三毛在周庄的故事,只是把名片递过来,名片的后面印着三毛的笔迹,写道,“寄寒,周庄有你在真好”。三毛。
三毛的字不修边幅,朝一边歪斜着,让我连想到叠放在一起的瓦片,因为三毛虽然是名人,在这个不读书的时代,读过她的书的人也不一定就多,知道她的人却很多,先生与三毛也是一面之交,因为商业化的周庄,商业化的双桥,一定要商业化三毛…这是先生的有幸,还是先生的不幸。不过我要说:“历史和文化深厚的周庄,需要有文化的先生,先生写了周庄,真好”。
周庄的傍晚很轻,文化街上的店铺,琳琅满目,卖青花瓷的,提扇子的,卖丝绸的,当着你的面把蚕丝打实,用竹条儿拢好,白丝闪射着玉色的光,竹编的坊里,两位老人在低头编着竹篮和草鞋,织布的坊织布机咣铛咣铛的响着,坊里有些灰暗,墙壁能看到过去般地裸露着暗褐色的斑,一位清秀的女人在纺车上织布,那女人很美,青花的旗袍,中式的领口,青花瓷瓶一样,臂膊透出粉白的藕色,玉镯温润的环在腕上,傍晚的柔光把她的身影勾出亮线来,弯曲的眉毛,自然的流露韵致,纺织的线一圈圈的盘旋上木做的环轴上,
沈万三,江南巨富,钱曾经让他富甲天下,钱让他命归黄泉,明朝初年因朱元章的妒嫉使他饮恨云南,尸骨最后运回周庄埋在银子浜下,名作水冢。他的名字完整的嵌入周庄的角角落落,汇入周庄的生活一点一滴之中,他的名字有容乃大,准确的说,有了沈万三,才真正的有了现在的周庄,食品必被冠上万三两字,蹄膀叫“万三蹄”,糕点叫“万三糕”。等等。。在周庄传说的一切被人们刻意的或者说是为商业化而保留下来的,不如说在传统文化里,最能够激起对时光和古老历史链接的途径,那才是真正的自豪地方。
临行胡乱地写了几句,句说:
沏一壶宋朝的书语
汀州漫过南蒲
凤凰台上吹箫
八声甘洲曲玉管
琵琶仙竹马子
芦叶残藕片片
更漏子。琐窗寒
忆秦娥。寄寮怨
祝英台近风入松
湘春夜月杏花天
虽是梅语轻浅
却叫香魂伤断
水调歌头踏莎行
烛影摇红青玉案
落木萧萧三万里
秋水迢迢一千帆
背东风。酒旗高挽
诗豪剑芒
得志白玉卮
解印信马缰…
暂泊湘江南岸
琵琶香添北弦
问青天借得窗前月
玉街行
翠楼吟
声声慢
柳树的细枝上已经长出了绒绒的穗,傍晚的阳光软软的,阁楼上的藤椅被涂了油油的一层光,檐头下面石板的街安静的伸直到有廊柱的房下,老人们坐在廊坊里望着河水,神态怡然自得,一枚半月夹在女儿墙的缝隙中,桥洞里,夕照的辉闪耀着些细碎的光斑,我坐在桥梁上,看太阳一点一点的落下去。
也许有人问,为何你要去那么多古镇,阿哈,怎么说呢,我总是觉得那里离我的灵魂最近。
(文章内容来自国家摄影 云轻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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