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第十集齐鲁文化之树长青:继承与发展

　　在日本伊豆半岛的西南端，有一所山村基层小学，叫做岩科小学。这所学校的历史几乎和日本走向现代化的历史一样长远。

　　它于明治12年，也就是1879年开始动工，次年建成。至今，这所地处偏僻小学的大厅正中，还悬挂着“忠、孝”二字的拓片。这幅拓片于1975年被日本政府指定为国家重要文化遗产。

　　拓片来自文天祥手书。“忠”、“孝”是这所学校的校训。

　　这在明治初年的日本是一个奇迹。因为，纵观世界历史，曾比中国近代以来的部分时期更加激烈地否定自己民族传统的国家只有明治维新初期的日本。

　　那时的日本，也是在被西方列强的大炮洞穿门户之后，曾经出现过一个“全盘西化”的浪潮。在这股举国上下、其势汹汹的浪潮中，各种激烈的言论和举动层出不穷，核心要义是“脱亚入欧”，彻底抛弃支配了日本长达两千余年的儒家意识形态，完全融入西方世界。日本的一切都开始照搬西方，甚至有人主张日本人同西洋人通婚，以改变日本的人种。

　　然而，事实很快证明，彻底摆脱历史传承和文明传统的改革与发展根本行不通。历史永远不能从零开始另起炉灶。

　　曾经周游西方各国的日本改革家涩泽荣一，弃官从商，先后创立企业五百余家，被尊为日本“现代企业之父”。这位对东西方文明都非常了解、具有全球意识和世界眼光的企业家，以自己的亲身实践号召日本人一手拿着《论语》，一手拿着算盘，走向工业文明，走向世界，走向现代化。

　　耐人寻味的是，涩泽荣一一手拿着的《论语》，来自中国的鲁文化，而他的另一只手拿着的算盘，其发明者正是来自齐文化圈的刘洪。

　　《论语》和算盘分别是一个象征。它们的合二为一，实际上是喻示着义与利的融合、传统与现代的对接、继承与变化的统一。

　　当日本真正找到了传统与现代的结合点，也就开始了从传统到现代的真正起飞。它在短短几十年里就完成了从一个传统国家向现代国家的蜕变。

　　后来，东亚文化圈中深受儒家文明浸染的国家和地区反复证明了日本的崛起并非文明成功转型的个案和特例。儒家文明的基因的确有助于一个民族、国家或地区在经济上的迅速成功。

　　（采访台湾大学教授傅佩荣谈儒家文化圈中的国家与地区现代化与儒家文明的关系。）

　　看似古老，甚至保守的中国传统文化中，本身就包含着走向现代文明的因子，包含着同当代观念和意识对接的元素，只要为其提供一个合适的制度和成长环境，传统与现代就可以实现真正的交融。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毛泽东主席在天安门广场升起了第一面五星红旗。中国历史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

　　很少有人知道，这第一面五星红旗的面料来自一家以经营丝绸为主要特色、叫做瑞蚨祥的老字号。

　　清末光绪年间，北京城里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头戴“马聚源”，身穿“瑞蚨祥”脚蹬“内联升”，腰缠“四大恒”。意思是说戴马聚源的帽子，穿瑞蚨祥的绸缎，内联升是鞋，腰缠东四牌楼四大恒字号钱庄出的钱票，这是最光彩、最体面的事情了。这首民谣道出了瑞蚨祥在北京人心目中的地位。

　　青蚨，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一种飞虫。据说，将青蚨母子的血液分别涂抹到铜钱上，然后分别使用，花出去的钱会因为青蚨母子相依的特性而飞回到原处。世称钱为青蚨，体现了货币循环流动的本质特性，也预示着财源广进。

　　瑞蚨祥的创始人是章丘旧军镇的孟家，是孟子的后人。孟家历史上最杰出的商人叫孟继笙，号洛川。正是在他的手里，瑞蚨祥成为中国第一流的商业企业。

　　二十世纪的最初三十年 “瑞蚨祥”的字号曾经遍布中国东部的各大城市。在产业和经营规模迅速扩张的同时，瑞蚨祥发展出了基于儒家思想的、完整的商业价值伦理和道德规范，这套规范同全球通行的商业规范如出一辙，而且更有中国特色。

　　（采访瑞蚨祥的一名老员工或商业史研究专家，谈以瑞蚨祥为代表的中国民族商业企业对传统文化的利用和发展。）

　　仅仅把传统文化的精华转化为工商伦理本身，并不能保证中国民族工商业的真正兴盛。制度环境的恶劣、外国资本的侵入和军阀盗匪的横行使瑞蚨祥仅仅兴盛了几十年便陷入了困顿。

　　中国需要更深层次、更广范围的变革才能在世界民族之林中自立自强。

　　1902年的深冬，已经被德国强占为租借地的青岛海滨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这位客人冒着刺骨的海风来到青岛的目的，是专门前来拜访德国当时在青岛地区的总督，并察看周围环境。

　　这个人叫周馥，是当时的山东巡抚。以地方大员的身分，去主动拜访外国殖民者的官员，在当时的中国极为罕见。

　　在自己的国土上被当成客人，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的周馥作何感想，我们今天不得而知。但是，两年后由德国人主持修建的胶济铁路即将修到山东省会济南时，周馥却和其他官员一起共同上奏朝廷，建议迅速在沿胶济铁路的潍县、周村和济南主动开辟商埠，发展工商事业。仅仅三天之后，清朝廷便恢复照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由中国人自主开辟的商埠在山东迅速发展起来。

　　自开商埠，主权在我。这同在枪炮和刺刀的威逼下开辟的租借地、殖民地有着根本的不同。任何到商埠来兴业的企业或个人在享受各种优惠政策的同时都必须遵守中国的法律和地方章程。

　　周馥此举阻止了德国人想借胶济铁路开通之机把自己的势力范围扩大到山东内地的企图。

　　在列强面前历经屈辱和磨难的山东人，痛定思痛，不但接受了火车这样一个闻所未闻的钢铁怪物，而且也接受了建立在自己家门口的商埠。